結束了。

「外公過世了，」早上十點多，
我接到這通泣不成聲的母親所打過來的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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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話那頭的我，正在為了今晚的事情打算著，
今晚至明天的計畫，都已經寫好了。

「那些都不重要，你快點回來，」
我接到這個命令，我得快點回家。

當時，我正在踢不爛的outlet逛，
手頭上正摸著讓我心中充滿慾望的鞋子，
突然接到這個電話，我的心情，不哀傷。

六年了，我的外公，他已經躺在病床上六年，
這六年間，有請一位外勞來照顧他，
分擔我外婆的工作，
這位外勞，從不會講什麼國語到會講，
從不會煮菜到會煮一整桌台灣的家常菜，
六年，好常的一段時間。

我對於這件事，一點都不感到哀傷，
說起來，可能也是我離開家五年的關係吧，
我不會哭，我依然有說有笑，
你可以說我沒血沒淚，
但是，事實就是如此，
我是個外孫，我不常看到他，
在我真正有印象的時候，
是從我高中之後才算有生活，
一下子，他中風倒下，轉眼間，他離去。

我把該陪朋友做的事情給做完，
我回家，我順便買了車票，預計晚上八點到，
打電話給母親：「你可不可以坐早一點的車？」
我真的很火大，事前我說我要坐高鐵，
叫我說坐自強就好，可是又要我早點到，
是要我怎麼做才會高興？
看著已經沒有什麼錢的戶頭，
從抽屜中拿出上次打工的錢，1200元，剛剛好，
我決定自己去坐高鐵。

告訴我不是錢的問題，那請問，坐高鐵還有什麼問題？
難道，連我早一點回家都是錯的？
我坐上高鐵，六七點就可以到，
早一點回家也不行？
我知道，你很傷心，
就讓我這個理智和思路都很清楚的人來決定該怎麼做，
而不是一昧的在電話另一頭做出無謂的要求。

長子似乎不是人，
什麼都要負責，什麼都不能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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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家準備行李，聽著一首歌，
我知道你很難過，
我重複著，突然間，
腦中好像想起了一些事，
我流下了三滴眼淚。
擦擦眼淚，收拾行囊，我準備離去。

先往火車站，退掉剛剛才買的那張自強號，
再往捷運站，停好了機車，
坐往高鐵站的捷運班車，
我決定買對號座，因為我看到，
好多人買票，我相信對號座一定沒人買，
多120元，換來穩定的座位，我願意花。

就這樣，我到達新竹了。
我打了通電話告訴室友我的事情，
請他幫忙照顧我的小花小草們，
我就不斷的轉運，到達了我外公家。

一到家，將行李放下，
就是給外公點一枝香，
吃過了晚餐，就坐在外面學著如何折蓮花，
手飛快的壓過一張張的紙，
我想起了五年前，我坐在奶奶的靈堂前，
也是這樣折著蓮花。

八點多，殯儀社的人已經來了，
九點要進行入殮的程序，
我的表哥和表弟也回來了。
九點一到，程序開始，
那是複雜的程序，我記不得多少，
道士口中念念有詞，
我們等著、跪著、拜著、想念著，
前方的子女與內孫，
偷偷地哭泣著，
隱藏在道士身旁的嗩吶聲中，
我並不難過，我腦中一片空白，
就靜靜的雙手合十，等待著。

直到我外公進入他的新床中，
大家要再最後一次看他，
我們所有人，沿著他，繞著一圈。
我看著他，他似乎比六年前瘦上好多，
下排牙齒微凸，臉頰上的肉都已經凹陷，
不是失去了彈性，而是整整瘦了一大圈。

我回想起當年，
他還在的情景，
他還在的神情，
我突然間，差點落淚，
我對人生感到無常，
我感覺的到我眼框已經溼了，
我知道，再一下子就會流淚，
但是，道士說，這時候就不能再哭，
我沒聽懂為什麼，但是我強忍住，
我曾對自己說，我夠堅強，我不會哭，
我以為我對他沒什麼感情，
我以為我不太會感到難過，
到此時，我才知道，
原來我心中也是有著那份難過，
只是我壓抑了他。
六年，就這樣過去，
他瘦了好多，這體重的消逝，
代表著他受到了好多的苦，
六年的煎熬，
他到底有多痛苦，我們無從得知，
我只知道，這一切，都過去了。

外公家那邊有一隻小黑，
她是數百隻黑狗的媽媽，
她已經十幾歲，
小黑的眼睛溜溜轉，
似乎也懂著這些，靜靜的坐著。

棺木離去，留下我們後輩，
討論著該怎麼做後續的事情，
我只是繼續折著蓮花，
沒有多做反應。

今夜的星空似乎特別晴朗…